第八十七章(2 / 2)
如果说适才李小毛的暴起让众人吃了一惊,那么他这突如其来的拜倒哭诉告饶,就更是令众人匪夷所思,看着眼前这个正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惫赖军汉,众臣子们竟是有哭笑不得的感觉,便是那张镒也觉再与此等人物纠缠,未免更失自己身份,更成他人笑柄。心中打定秋后再算细帐的主意后,门下侍郎大人骂了一声:“粗鄙军汉,晦气!”后,悻悻然回归班次。
“你说崔卿家身中二十三处战伤?”看到这一幕心下也是窃笑不已的李适闻说后,急言问道。
当此之时,已是容不得正大博同情的李小毛再做半分改口,遂眼也不眨的斩钉截铁道:“正是,只是托陛下及诸位大人的洪福,崔大人所中并无致命伤,刘军医说好好将养一段时日也就该好了!”
闻听崔破并无大碍,李适心下暗吁一口长气,心情大好的他遂温言说道:“尔于国有功,张大人断然是不会与你为难的,现在,你就把此战的详细经过当殿说个清楚,也好一释众卿家之惑。”
听闻没有了杀身之祸,李小毛一颗心方才真个是安定下来,“蓬蓬蓬”伏地又是一阵猛叩头后,挺直身子就着衣袖抹了眼睛、鼻子,在狠狠的恶心了众人一番后,才听他用典型乡野说书匠人的口吻开言道:“论及此次大战,首先要从当日崔大人七骑下陈州说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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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南道 汴州府 节帅衙门
这是一间清幽的书房,豪华的装饰被各种清雅的书画珍玩尽皆消解了那一分富贵气,使的书斋之中透出一股别样的雅致韵味。
书房之中只有两人相对而坐,其中那个儒服打扮的中年,正随手翻阅着手中的一册善本书卷,时而口中啧啧赞叹出声。
而另一位年纪刚过二旬的书房新主人,却是手执一单文表,面容整肃的默默诵读:
余自幼僻处下州小县,束发始从乡之先贤东郭公习孔孟二经,明忠恕仁礼之道……后叛国贼臣安禄山乱起河北,山河破碎,先帝游幸西蜀,臣恭而从之……今有汴州李氏欲效胡贼之行,欲以利禄诱我、弃节义而生我,仆固笑矣,彼虽有刑刀之利,岂不闻孟夫子却有舍生取义之教也!……
细细见将这洋洋千言的“遗命书”阅毕,面色已是阴寒无比的崔破冷声向那中年发问道:“李先生便是这样处理王大人之事的?可怜他这样一等忠臣,先生也就真能下得了手去!”若非眼前这人身份实在特殊,只怕是气怒之下的崔大人早就咆哮出声了。
孰知那中年李伯元见崔破这样一番作态后,却是面色全无变化,只淡淡言道:“公子手上这‘遗命书’中也写的明白,王大人求仁得仁,是为叛贼李灵濯所逼,仰药自尽而死,某何曾‘下过手’了!”言至此处,不待满脸愠怒的崔破反驳,乃续又言道:“要说忠臣,公子之族伯崔相公是不是忠臣,可是今又安在?公子莫非也忘了数日前的仓皇东奔及浴血搏杀?再说以这王清堂这等忠法,今日公子放他归去,又与放虎归山何异?反倒是这般结局,此人固然是成就‘名臣’之愿,与我等更可得无穷益处,岂非两全其美之举!”
李伯元这一番话直与崔破自小接受的教育熏陶大为悖逆,一时间那里能听的进去?只是事以至此,他也不能因此事就与身前这人断然翻脸,也便只能寒着脸的一言不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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含元殿上,拜伏于地的李小毛直花了近三柱香的时光,方才将整个战事经过讲解完毕,他用粗鄙的语言完美的诠释了一场惨烈绝伦的突袭战,语言中除了不绝于耳的“托陛下洪福”外,便是对崔破神勇无敌、身先士卒的赞美,在说道晋州军坚守节帅府吸引汴宋军主力,以为高崇文偷袭城外节帅别业创造机会时,更是忍不住的再次号啕大哭出声,惹得满心唏嘘的李适也是忍不住对他温言劝勉。
一时讲解完毕,确定汴州确实已被平定、而长安之危已解的李适,在命人将李小毛领下殿看赏之后,冷眼看看身前那道夺命的“罪己诏”,沉声开言道:“传诏,即刻开释崔佑甫及杨炎诸人,一并官复原职,准假十日,再行入衙理事!;另,着长安、万年两县速速将汴州大捷张榜广布,以安京师民心;再则,礼部宜早做准备,待异日晋州军回京叙功之时,朕要御驾郊迎!”
李适这前两道诏令本在众臣子意中,但是这第三道饬令一出,实在是太过于骇人听闻了些,直引得满殿官员群相耸动,那御史大夫杜佑更是一个抢步出列道:“自我大唐开国,非有开疆扩土之功者不可受此大礼,为皇家威仪及保全崔破计,俯请陛下收回御驾郊迎之礼!”
他这一言奏毕,有了领头羊的众臣子们当即附议如潮,李适右手轻轻叩击着身前御案上的“罪己诏”,略带讥诮的眼神将殿中拜伏的臣子们扫视一遍后,方才开言缓缓道:“即如此,朕这郊迎也便罢了,只是晋州军回京之时,在京五品以上官吏,无论王亲贵胄皆须出城十里相迎。”言至此处,当今天子又注目于那道刺目的诏书片刻后,唇角扯出一丝冷笑道:“此事,不得告假,至于有突发病疾的,抬也要给朕抬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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