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巫蛊(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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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畏惧大司马权势,世人皆知。

太子脚步一顿,如同兜头被浇了一盆凉水。

巫蛊又如何?厌胜又如何?他就算将大司马的罪名列举成万字的诉状送到他阿爹面前,也不过换了一句粉饰太平的打哈哈:“…大司马所言甚是,睿儿说得也有几分道理,如今既然无人受伤,这事不若就算了罢?”

“巫蛊厌胜?”他皇帝阿爹瞪大了眼睛,“切莫再提!再提便要死人的!皇后有孕在身,如何见得了血腥?”

小太子不必回宫去问,只此刻脑中想想便能知道皇帝的反应,不由绝望地闭上了双眼。

孤家寡人,无父兄母舅支持。

他本该在此时冲大司马低头,将“巫蛊”这两个字收回,再似是而非说上一通刺客可恶需要彻查的话,来安抚席上的众人。

可是泰安义薄云天,因为他解围而灰飞烟灭,他又如何能在此时服软,对大司马低头?

人生在世,总有取舍。

他能为了替母亲报仇而活着,又何尝不能为了替友人报仇而死去?

小太子缓缓睁开眼睛,直视大司马虎视眈眈的双目,一字一顿地说:“今日之事,我看得分明。大司马寿宴上,以厌胜为乐,不慎伤及自身。巫蛊之术乃是大罪,合该彻查,待我回宫禀报父皇,与他细细分说!”

大司马双目圆睁,不怒反笑:“殿下羽翼渐丰勇气有加,老夫自愧弗如!今日行刺之事,老夫自会亲自告知圣人。寿宴主持不周,惊扰了殿下雅兴,还请殿下雅涵!”

他伸手,冷冷道:“请!”

言语之间,是请太子回宫。

可是小太子深吸一口气,迈步前行之时,花厅中分明无一人起身行礼相送,有忐忑不安的低阶朝臣环顾四周,畏缩地低下了头。

裴郡之倒是冲太子略一颔,只是眼神之中满含怜悯,仿若在盯着一个死人。

数十位陈府的武卫守在花厅门口,手执长剑如一堵铜墙,直到太子带着内侍沙苑走到面前,也不曾让开半分。

武卫等待大司马令,但是大司马悠哉地坐在太师椅上,慢慢举起杯中酒,一饮而尽。

再没有比这更尴尬的事了。

堂堂当朝太子,窝囊到在大司马的寿宴之上,被家丁阻拦无法出门。

而这一次,再没有那个傻乎乎的纸片鬼跳出来替他解围。

小太子耳廓通红,面上却维持着平静无波,一步步向前走,也仿佛不曾看到那些武卫一般。他被酒打湿的前胸,眼看着便要撞上武卫手中透着寒霜的剑尖。

剑尖瑟缩了一下,后退了。

太子仍在向前走,而站在他面前的武卫,却在他的步步紧逼下,让开了路。

他毫未伤,却一步步走得艰难又狼狈。

终于,不远处传来东宫率卫李将军的一声怒喊:“东宫率卫在此,何人胆敢放肆!”

小太子眉目略有动容,抬眼向前,看见李将军一身冰冷铠衣,领着十余位东宫率卫围成一圈,飞速朝花厅前赶来。

李将军满身肃杀之气,行至陈府武卫之前,长刀果断出鞘。为的武卫略有迟疑,抬头试探性地望向大司马,见到大司马微微摇头,才终于侧身避开,让开了花厅前的青石路。

“殿下,属下来迟!特来接殿下回东宫!”李将军扑通一声,跪在了太子的面前。

小太子长出一口气,轻轻点头:“我们回宫。”

而在他身后,小内侍沙苑早已在屈辱愤怒和恐惧的交织下,泪流满面。

太子却不觉得屈辱。

他心中的屈辱感,早被泰安逝去的疼痛所覆盖。

他与她之间从不设防,讥讽嘲弄顺手拈来一般,想说就说。两人半年多朝夕相处,共同经历风风雨雨。太子没有亲生姊妹,早在心中将她看作妹妹,却没想一场筵席,她却因为这般可笑的原因而灰飞烟灭。

太子蓦地有些想笑,无声地开启双唇吐槽着泰安的“愚蠢”,可是笑过之后举目四望,又只看到茫茫然的一片。

东宫陈设依旧,什么也不曾变过。

她花团锦簇的屏风依旧,她小巧玲珑的黄梨架子床依旧,耳畔仿佛仍萦绕着她叽恼人的话语,可是一片死寂之中,却再无她叽叽喳喳的声音。

他的桌案上,她附身的那本《圣祖训》也依旧安静地躺在书案上,仿佛下一秒,就会有一张薄薄的纸片小人儿从中钻出,歪着小脑袋冲他喊:“小太子,你怎么还不吃饭?”

小太子轻轻伸出手,翻开了那本《圣祖训》。

却什么都没有生。没有小人儿,没有纸片,所有的一切都消失在了纷飞的灰烬之中,再也不复存在。

小太子蓦地将额头贴上书页,指尖在锋利的书页上狠狠一划,薄纸仿佛利刃,红色的血珠蓦地涌了出来。

可是什么都没有生。她再也没有像第一次出现那样,从沁了血的书页中缓缓升起。

小太子终于放弃,颓然地躺倒在床上,泪意狂涌,眼前渐渐模糊。

可就在此时,殿中分明无风,床侧的灯罩却突然灭了,内室霎时昏暗下来,安静得有些诡异。

小太子清楚地感受到一阵极冷的阴气自脚下传来,他猛地站起身,朝冰冷的脚下低头望去,露出震惊又犹豫的神情。

“泰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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