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石破天惊(二)(2 / 2)
傅容见过徐勋三回,但徐良却还是第一次见。同为养子的救命恩人,后者的功劳还大些,但他却偏厚此薄彼,自然为的是徐勋在魁元楼徐迢高升宴上就第一次打动了隐身其中的陈禄,而徐良却始终泯然众人。因此,这会儿仔仔细细打量着这个跪在面前的落拓老者,他微微眯起了眼睛,继而就轻轻抬了抬下巴。
“陈禄,搀起来。”
被人搀扶了起来,又犹如提线木偶一般按人吩咐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徐良不自觉地就拿出了少年时练功夫的那点本事来,那脊背直挺如松不说,身子和那看似挨着的一丁点椅面之间也留着隐隐约约的一丝缝隙,竟是仿佛在扎马步。傅容固然瞧不出来,陈禄手底下却不稀松,这眼睛更利,一眼就瞅出了端倪来,自然附在傅容耳边轻轻言语了几句。
听得这话,原本对徐良这糟老头似的做派有些瞧不起的傅容这才微微动容。瞥了一眼徐良身下的椅子,又扫了一眼对方脸上刀刻似的皱纹,他突然直截了当地说:“兴安伯快死了。”
兴安伯快死了!
这短短六个字听在耳中,徐良几乎是一个松劲坐倒在了椅子上,旋即就一下子悚然而惊。住在太平里已经好些年了,他守口如瓶从不对街坊四邻透露自己的身份,也就是酒后对慧通提过一嘴,而那贼和尚的秘密他也一样心中有数。然而,这论理应该是别人绝不应该知道的事,既如此,傅容为什么要在他眼前提兴安伯?
“公公……”
“咱家的意思是,兴安伯快死了,可他一个儿子都没有,要是找不到一个人来,兴安伯一系就要和那许多除爵的功臣世系一样断了承袭。”傅容见徐良坐在那里呆呆愣愣的样子,想起徐勋的一点就透,顿时没了继续解释的兴趣,就这么懒懒地说,“这样,陈禄,你把他带去东二书房,去见见徐勋,让那小子帮忙解说解说,咱家乏了!”
从宗祠坐了青布小轿出来,转了一个大圈子,慧通就和瑞生半道下来,嘱咐那两个抬轿子的心腹去把轿子处理一下,随即带着今天超水平挥之后再次呆头呆脑的小家伙回了徐家小院。眼看瑞生一回到小院就坐在二门口的门槛上看着门口愣,慧通只觉得又好气又好笑,打量了人好一会儿,他就走上前去,在那肩膀上重重拍了几下。
“还在担心你那少爷?你就少操心吧,他比泥鳅还滑溜,事先每一件事都算计好了,出不了事!”
瑞生侧头仰望了一下满不在乎的慧通,不觉讷讷说道:“可万一我的事连累了……”
“他说有办法就肯定有办法。”慧通说得振振有词,心里想起这阉割火者的罪名,却不免有些七上八下,脸上却仍是没心没肺地笑道,“难道你连你家少爷都信不过?”
“不,我信,我当然信!”瑞生把头摇成了拨浪鼓,脸上忧色尽去,又死死握紧了小拳头,“少爷一定会说到做到,一定会平平安安度过这一关……”
这话还没说完,一大早就去宗祠角落里猫着的金六就一溜烟地冲了进来,那猥琐的脸上绽放开了极其灿烂的笑容,仿佛连嘴都有些笑歪了。人还离着老远,他就大声嚷嚷道:“宗祠那边一哄而散,连祭祖都给推迟了,少爷说是给傅公公请了去。那位传话的陈指挥还说,这房子还是少爷的,谁要是不服大可以去他那儿讨要房钱!嘿,从今往后,在这太平里咱们少爷就能横着走了!”
说到这里,金六三两步上了前,竟是不管不顾地紧挨着瑞生在二门口的石台阶旁一屁股坐了,斜睨了瑞生一眼,竟是亲昵地拍了拍小家伙的大腿。
“放心,少爷既是跟着傅公公走了,你那点小事算什么!指不定还能进了宫伺候贵人,到时候得一场大富贵!”
然而,瑞生却浑然没听到那什么富贵之类的言语,他只是使劲捏紧了拳头,想要叫嚷什么,却偏生一丁点声音都不出来,到最后竟是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随即竟真的是趴在膝头,不知不觉已是泪流满面。
眼前迷迷糊糊的时候,他隐约觉得有人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肩膀,一时间,他那抽泣顿时变成了撕心裂肺的嚎哭,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这是在哭什么。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有人再次拍拍他的肩膀,又粗鲁地塞了一块手绢进来,他接过胡乱擦了擦脸,一抬头就现金六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溜得无影无踪,眼前赫然是慧通那张有些凝重的脸。
“镇守太监府来人了,传你过去。瑞生,自己保重,千万小心些!”
重重拍了拍小家伙的肩膀之后,慧通抬头看了看头顶明朗的天空,继而咧嘴一笑。
这边的仗打完,接下来就轮到他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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