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二十一)擅权(2 / 2)
“假的,什么假的?”女子眼珠子骨碌碌转得飞快,“你说她是假的?”
清簌焦急地看了眼马元安,不知他平日这样持重的人为何竟会在这时候说漏了嘴。马元安也急了:“你怎么就放了这么个人进来?”清簌朝他频频递着眼色,脚底竟有些发软了。
“好呀。”女子纤腰轻扭,“你们好端端的眉目传什么情?定然有事瞒着太子了。待奴婢回去禀告娘娘,看你这小丫头还嚣张到几时!清簌,你告诉我,你究竟是怎样的假法?”
清簌急得六神无主,生怕太子突然出现在身后,忙喊道:“快把她的嘴封起来啊!”
女子叉着腰站着,完全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你还敢动我?你看看太子能容忍你这个假的到几时去!”她说完就要出门,几个侍立门边的小黄门也不知道该不该拦,直直地愣在那里。
马元安略略思索了阵,转身做了个手势。女子对面色苍白的清簌做了个嘲弄的表情,大摇大摆地走了出去。哪知刚出了殿门没几步远,就被一群蜂拥而上的内侍们用布条封住了嘴。马元安看着清簌,双手背在后面,略略点了点头:“清簌,要记得,你是这儿的掌殿,一切你说了算。她已经知道你的秘密了,想活还是想死,由你自己决定,咱家只能帮到这里了。”
清簌抬起头,看见刑堂的红衣内侍们已经执着枣木杖站在一旁,连长凳都备好了。她的手心在颤抖,尤其不敢触碰女子的眼神。她几度张开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马元安急得跺了跺脚,她想着自己的身家性命,这才鼓足了勇气:“此女私闯殿下的书房,意图不轨,被奴婢发现还肆意侮辱,不肯离开。奴婢身为掌殿,有职责为殿下分忧。奴婢宣布将此人杖责……杖责二十。”
话音未落,马元安却朝众人挥了挥手。平静地对视着阶下之人怨恨的眼神,毫不理会那人的呜呜乱叫。他望着清簌低声道:“你决定了?留她活口,死的人就是你自己。”
清簌打了个寒噤。如果不是马元安已经备好了刑具,她本来是愿意用温和一点的方法处理此事的。看着杀气腾腾的众掌刑内侍,她的眼里与阶下之人一样露出了恐惧。如今已是骑虎难下,就算自己有心饶她一命,回过神来的她能在丽妃面前放过自己么?
女子因为用力挣扎而鬓钗散乱,衣服也扭打得七零八落,怨恨的眼神看得她手足无措。那个宫女衣衫和头饰一看就是等级不低的宫人,平日都是作威作福惯了的,受了这样奇耻大辱,又则能轻易善罢甘休?她知道就算再怎么好言相劝也挽回不了现今的局面,只能任由其发展。那宫女只道自己是丽妃身边的,旁人定不敢拿她怎样,等她回去之后一定要讨还这样的耻辱,却不知此刻有人为了保命,什么事都有可能做得出来。
她突然想起了小顺子。某个从未有过的念头油然而生,此刻的她突然能体会到太子那时的心情。小顺子的死,也是因为有人为了保护自己而杀掉可能威胁自身的人。众人都觉得他狠辣,其实换位而处,谁敢说自己能不这样做呢。世上的死法很多,有一种叫做被灭口,所以知道的太多而死,多半都是咎由自取。
她这样告诉自己,算是为她自己开脱。同时心里也提点着自己,这样的事情绝不能发生在自己身上。
“杖毙。”她低低地说了句。似是怕掌刑的内侍们没听清楚,马元安扬声重复:“你们都聋了么?清簌姑娘说的是‘杖毙’,还不快去!”
“丫头你不要怕。你是主子亲自封的女史,又让你在这里代掌书房,你这样是按章办事。”马元安推心置腹地劝道,“殿下心里明白,不会责罚你的。你若是害怕,主子怪罪下来,就说是我的主意。”
他的语气诚恳而温和,关切之情从暗含精光的眸子里溢出来,教人心中安定了许多。
清簌知道事情已经无可挽回,干脆走回书房,将案几上的奏章文书等朝前一推,待看到满地狼籍,才略略松了口气。马元安在一旁看着,为她的冷静而暗暗吃惊。
殿外沉闷的刑杖声一下接着一下片刻不停地传进内殿,震得清簌两耳嗡嗡作响。她看了眼马元安:“不,马公公,她要害的是我,下命令的也是我,殿下若是怪罪,自然是我来承担。何况之前殿下说过,擅闯书房者一律杖毙,奴婢是奉命行事,没什么好怕的。”
从未有过职权的人不懂得擅权的严重性,马元安熟知她是个做事极循规蹈矩之人,便知道此事在她眼中并没有多严重。她崇拜规则,却不知规则敌不过人心。
古往今来,有多少名臣能吏因为擅权谋私被处死,并不是因为他们不遵守规则,而是他们不懂制定规则的那个人。
“好姑娘,咱家就知道没看错人。很少有人能像你这样果断,有了今日之例,咱家也不怕你今后不会保护自己了。”马元安慢慢踱出了书房,一面指挥着人料理事物,一面轻声叹息。
留下清簌已经是个错误,如今见到她的地位越发稳固,便越发不能留了。
“元安,那丫头顽皮,你多教导她些。也不要总在本宫面前说她不好,本宫不想听。”
“够了,别说了,你退下吧。”
太子的话语透过高高的殿宇遥遥传来,寒风呼起,天地却依旧一片澄明。
他能坐到秉笔太监这个职位上,深深知道一路行来的不易,如今稍有起色,更不能随意为人动摇。她不想死,他亦更怕。
呼啸的寒风吹熄了书房中燃起的暖炉,大殿内外都是一样的寒冷。站在高位的人总会感叹高处不胜寒,伏在低处的人没有防御的能力,更容易被冻伤。刑堂的内侍们拖着那具血肉模糊的躯体离开了,顺便轻车熟路地将地上清理得一干二净,就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望着空无一人的大殿内外,她静静地倚着廊柱,轻轻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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